I was honored to contribute a think piece in《號外》City Magazine's Issue 533:
《走進別人家,先看書櫃》
家對我而言,就是能完全擁有和享受自己思緒的時空,這樣的一個存在。在現代社會生活,一踏出家門,資訊刺激就從四方八面侵襲意識;與他人互動對話,思想被蓋上一層過濾計算,腦袋整日浮游於不同社會生態體系;社交媒體鼓勵即時通訊,緊貼世界大小碎事,後果是廿四七無間斷貼身錯失恐懼。唯有待在家中,才能重拾關掉滋擾的權利,與真正屬於自己的思緒對話,釐清累積下來的困惑焦慮,純粹聚焦生命本質的一呼一吸。  
而在家中放置一個書櫃,就如安了枝定海神針,是我靈魂每日停泊寄存之處。書櫃不會四處移動,故象徵安定,而多數時間更被我忽略,然後慢慢封塵,更養出書蟲。但它是生命的中流砥柱,像可靠的家人般永遠在旁靜候,在我需要時提供支援,是生命中必不可少之重。高床軟枕在我看來都不算奢華,真正奢華是隨時有堆好書在旁,找到合意的就側躺在床上閱讀,讀到睏倦就合上書本關燈入睡。世上沒什麼比這更讓人感覺寫意高貴。對,書櫃是奢侈品,奢侈在佔空間之餘,更大咧咧擺出姿態,示意屋主有騰空閱讀的閒情逸致,甚至拒人千里而獨處的決心。在人人施計搶奪你寶貴的注意力,大家越變浮躁的繁榮世代,你夠膽放下即時手機娛樂,拿出書本斟酌啄磨這些靜止不動,卻要求人們腦筋躍動思考的文字符號,可算是種高尚情操。 
可能我這個比喻有點無稽,但放個書櫃在家,如同在家門外放塊「歡迎內進聊天!」的牌匾每日宴客,邀人打擾你親密私秘的個人空間。最妙的是,客人都是至真至誠的謙謙君子,不但尊重界線,不侵犯私隱,更樂於將所思所想傾囊而出,然後大家並肩靜坐,抿酒交流,閒話家常。在你想休息或獨自沉思時,客人會不動聲息地離開,只在坐墊上留下餘溫,如在你腦袋留下衝擊思想的深刻幾句。 

籠統來說,書櫃放的書只有兩種:看過與未看過的。看過的,展示滋養過的心靈的讀物與精神;未看過的,展示對未來知識衝擊的期盼,兩者皆令人精神抖擻,集合起來就成了「a library of one's soul」,是一個人靈魂的視覺展示。每天醒來看見書櫃,能提醒自己不懂太多,所以要虛心學習前人的智慧結晶;世上沒用資訊太多,所以要閱讀美麗又有內涵的文字。
沒得去旅行,書櫃就成了機場的翻頁顯示牌,目的地多得眼花撩亂。在書脊海裡隨便挑一本,等同腦袋立即坐飛機出發,無經濟、時間或地域限制,任你穿越古今橫跨四海,前往任何人傑地靈之處。隨意在書櫃挑書讀的好處是,無論看過與否,往往會不經意在書中尋找到應對當刻生活問題的解藥,猶如神靈顯明。我每次都暗自慶幸,原來天公都算待我不薄,又在對的時候塞錢入我袋,感恩感恩。 
在父母家裡,我的書架是宜家傢俬的紅色LACK牆架組合。闊32厘米卻有190厘米高,在寸金尺土的香港當然要將垂直空間盡情利用。除了書櫃,書灑遍角落:床頭放有睡前看的,而櫃頂放的是我從港大圖書館借來,十幾本講法國畫家Henri Matisse的藝術書籍,幾乎將可借的都借回來。你能把將別處書櫃的書整套搬到家中,暫借他人的知識智慧、詩情畫意,可見書櫃是個流動的概念,變幻無窮。

每次走進別人家,我一定走去看看他的書櫃!書櫃可展示一個人的嗜好品味、學識智慧,或扮嘢程度,總之會暴露屋主的性情、慾望與需求,是個有趣觀察。有些人買書看封面,藏書為裝飾,這我絕對認同。書櫃放的書當然要美,不然就是書本身的設計問題,而非我的虛榮作崇。誰說書本不能買來為裝飾美化?凡是對讓居住環境變得更賞心悅目的事,都應要無任歡迎。 
 的確,隨著電子書的興起,買實體書看似毫不實際。我索性慶祝其無用之用,近年開始收集「coffee table book」,即是讓人放在茶几上,那些好睇但好少有人認真拿來睇的大型書籍,正是貪其所呈現出,那電子書沒有的實物美態。將幾本大書疊起,即成一棟出得廳堂,又任你增減的家具裝飾,美觀實用。雖然閒閒地每本幾百,價錢不菲,但勝在印刷精美,為生活增添儀式感。書很重,要你坐定將書放在大腿或桌上,逐頁翻開才能賞閱,加上版版紙件傳來陣陣書香,是視嗅覺的盛宴。  
說著說著就是這樣,我買了百幾二百本書回家。雖然書本厚重又佔空間,但愛書之人仍會視之為快樂的負累,不論新舊,放在手心仍如獲至寶。和男友現居的豆潤唐樓放不下書櫃,所以疊高了的書籍遍地。我與男友生活態度截然不同,唯一共識是書籍不怕亂看,亦不介意亂放。將書疊起就成了書櫃,所以書櫃可以有形無形,不拘形式外貌,但求探索求知的精神長存。
 如無意外,今個夏天我們會從窩居搬到同區較大住所,最期待能安置一個正式的書櫃,再在旁加張躺椅和燈,建立家中的小天堂。無人能預料疫情何時結束,但只要家裏有書與書櫃讓我閱讀,我的時光就成永恆,陪我度過任何難關。